卢昶来了,打断赵芷的思绪。
“赵将军为何深夜过来?”他忍气揖礼,询问。
按照卢昶原来的预想,凭借他范阳卢氏的出身,只要在除元禧谋反一事里稍稍建功,就可升官加爵!可恨的是,他被赵芷算计,非但半点功劳没有,还因冻晕被抬下百尺楼惹人嘲笑,陛下顾及范阳卢氏的出身和他兄长的功劳,才恢复他旧日“员外散骑侍郎”的官职,仅仅七品!
赵芷坐着,反问的话犹如大巴掌,当众劈头盖脸扇打卢昶:“陛下令你监守此地,你是瞎了还是聋了?任由守兵违反军令盗财物、辱妇人清白,你怎么办的差?”
卢昶辩驳:“刚才我睡下了,不知有守兵欺辱妇人,但逆贼的田产、古玩、铜钱都已按律没入官府,赵将军凭什么说守兵盗取财物?”
赵芷:“被褥在抄没名录里么?妇人的头发在抄没名录里么?灶屋里的釜、甑、米粮在抄没名录里么?这些不算官府留给此宅的私产么?”
卢昶紧攥拳头,嘴中认错:“下官明日……”
赵芷截断他话:“天亮前!归还所有侵占私产,不然别怪我拿你立威!”
“是。”卢昶恨极、憋屈至极!兵痞抢走的物什,查处清楚都得好几天,何况归还了,赵芷存心找他麻烦,为今之计,只能从自己家中搬运,补回被褥、米粮等温饱急需。
卢昶正要道别,听到哭喊声由远及近,然后见后院方向跑过来俩婢女,后面有俩守兵在追。
俩婢女急切呼喊:“救命啊——”
卢昶惴惴不安,寻思又出什么状况了,忽然他被一股巨力掐着横挪,继而二婢女一个扑地奇袭,一个手扬白色粉末。
她们是刺客!
扑地的婢女双手执匕首,刺中卢昶左右小腿!
白色粉末则洒中卢昶满脸、上半身,有些还进了他双眼、瞬间张大的嘴里!
“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”卢昶吓破胆的尖叫声上冲天、横扩里坊。
他尖叫第一声时,赵芷脚踢胡凳,胡凳“咕噜噜”翻滚着从她头顶往前飞,她手臂抬,狠拍!
“啪”一声,扬毒粉的婢女避之不及,被砸中右臂。
卢昶尖叫第二声时,双腿匕首被刺客齐齐拔出,刺客很精明,翻滚着躲避赵芷的反击。
可她翻滚之速都不够赵芷的一个大跃!
“砰”一声,赵芷落地,弓步的那只脚算得不远、不近,正好踩中匕首刺客的腰。
“扑——”刺客喷一大口血。
一脚,断腰。
卢昶尖叫第三声时,使毒刺客猛旋身,从左手里甩出一枚乌黑色的镖,赵芷右手抓地,镖从她背脊上方疾音飞过。
刺客惊色一闪,想要挟人质逃窜,赵芷在卢昶尖叫的尾音里旋身,右手里的石子泥沙齐刷刷打向刺客脊背。
这名刺客都要掐到一名守兵的脖子了,就见她双眼暴突,气绝倒地。
“扑通。”双腿伤、中毒粉的卢昶跪地躺倒。
“刺、刺客?”守兵们胆战心惊,一个个后怕不已,不过他们越是害怕刺客的手段,越是钦佩赵芷的武力。
赵芷命令道:“把刺客吊在宅子外,就说是我杀的。”守兵们鸡啄米似的纷纷点头,对,冤有头,债有主,再有刺客请找赵将军寻仇,千万别找他们。
赵芷踢回胡凳,重新坐下,声冷道:“找医官救卢侍郎。天亮前,你等归还此宅私产。”
“是,我等一定归还,这就归还。”
卢昶说不上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衰,刺客用的毒粉令皮肤溃烂难治,但是不致命,他被廷尉署的崔医官一手神针救活,从此瞎了双眼,吃饭无味,口齿不清,双腿无法行走,潦倒两年后自己辞去官职返回故乡了却残生。
说回眼前事。元禧死,树倒猢狲散,然而清理余孽非一朝一夕之功,次日,赵芷把陛下的口谕转达给彭城王后,回陛下近前护卫。
年过。
景明二年初一,皇帝拜祭长陵。
孟春伊始,司州的各级牢狱恢复审讯囚犯,元禧一案牵扯众多,官官攀扯,相互扳咬,平时被人轻视的狱吏一个个肥了钱袋子,比如宗甸、宗隐父子,别说他们自己被囚犯家眷贿赂巴结,变得扬眉吐气,连家里人都得了好处。
浑渔娘的店肆进什么货转瞬便能卖空。
宗隐的弟弟宗逸、妹妹宗季福被好几个大族私塾主动来邀入学。
宗家还有了新宅子,虽说一年半载的不敢去住,但是宅基契拿到了手。
今天宗隐随一众县吏、狱吏到劝学里抓反贼供述的嫌疑户,狐朋狗友同路,他的伙伴冯行看到他不时往文雅精舍方向瞥,就轻蹭他,问:“好容易来一回,我陪你瞧瞧尉女郎在不在?”
要是从前,宗隐肯定灰心失意不去,但现在不一样了,他每天严刑拷打的不是官宦就是商贾,不知不觉把自身凌驾在这些出身的人之上。
他直接跟其他狱吏说:“嫌疑户不一定在家,我俩去那边搜。”
“哈哈,那我们也分开搜。”诸吏挤眉弄眼,都懂,近期官兵搜查民户只要扯个谎就能进民宅,吓唬几句、踹几个箩筐便能收些好处。
宗隐和冯行径直朝文雅精舍去,精舍四周已建围墙,他俩向门僮展示搜捕公文,进入精舍。
真巧,尉窈今天休沐,上午她不讲学,正坐在前排听女夫子谢挚讲解陆机所著的《洛阳记》。
谢夫子博览地理方面的学说,从她来精舍传学,儒生倍增!
一名学徒给宗隐他们带路,他们不发动静,装模作样在儒生间辨认嫌疑犯人。
宗隐看到尉窈了!
他心跳如鼓,感觉浑身血液乱窜,要不是冯行拉他继续走,他怕要失态惹人怀疑。
冯行看见了贺阑,朝宗隐扬扬下巴,这动作吓坏了学徒,悄声问他们:“嫌犯在这些人里?”
冯行故意冲对方“嘘”一声,低声回:“距离有点远,我得细细辨认。”
尉窈刚才就看见宗隐了,她太了解这厮,一眼就瞧出不对劲,所以离席,放轻脚步来他们身后。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