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普贤、绍儿?”王肃看清姓名后,惊喜神色掺杂着狐疑,他大步急行欲去奇林园确认,意识到失态后又走回来,恳求地望着元贞君。
元贞君脸上不见生气,反而挽住王肃,郑重叮嘱:“他们如果真是夫君失散多年的子女,必须相认,不能再让他们流落在外。夫君放心,我是大魏的长公主,只盼着夫君的子嗣多,各个如夫君般文武双全,绝不会害他们。如果我有歹心,别说夫君了,就是陛下也不会容我。”
王肃把手轻轻覆在妻子的唇上,说道:“莫说了,我信你。现在你才是我的妻子,是他们的嫡母,要认回孩子,得咱们一起去。”
元贞君笑眼含情,轻轻推开他。“你和孩子们重逢不易,别伤了他们的心,下次,下次我再和你一起。”
王肃一离开,元贞君的笑里多了丝讥讽,心悦里多了分失望。
有些话别的侍女不敢说,保母窦氏敢说:“公主啊,你全心全意为尚书令谋算,他本就该邀你一起去认回子嗣,却得等你先说些保证的话再迟迟表示!哼,说不定是巧合呢,名录上这俩人和他的子女重姓重名而已。”
元贞君:“不可能是巧合。”
窦氏:“哎哟,尚书令的前妻谢氏不会也来洛阳了吧?”
元贞君淡然道:“怕什么,我这桩婚姻是陛下亲赐,别说王肃不敢和我离,就算我求到陛下跟前请求和离也离不了。”
窦氏:“公主说得对,谢氏来洛阳了反而好,毕竟跟死人没法斗,跟活人斗才容易。”
“呵,”元贞君嗤笑,“我和谢氏斗?她也配!放心吧,我的夫君比任何人都珍惜现在的官位,当年他逃亡时能抛弃谢氏,现在就能再弃一次。”
侍女符庄执着竹筒进来,禀道:“婢子从布施处回来,已安排僧尼离府,施善竹签剩下一枚,正是要给尉窈的那枚竹签。”
这根签上记录的贫民,是长公主府特意寻的一家无赖,祖孙三代都好吃懒做、贪得无厌,谁要是帮助这家人一次,就能被咬一辈子!
元贞君气地把竹签扔开:“她居然没领!”
今回的野服宴,施善签是唯一对付尉窈之招,所有宾客都施善了,贱婢为什么避而不领?
符庄:“是,婢子问过执签筒的比丘尼了,此尼说尉窈从布施棚经过,并确定尉窈看见了众宾客都在施善,但是尉窈……径直离去,连好奇靠近都不曾。还有一事,尉窈假用卜筮术,实则仗其母的武力,威胁游无咎的父亲游双凤有掉牙、断骨之灾,被长乐公主制止,可惜长乐公主训斥尉窈时,也训斥了游无咎。”
窦氏高兴拍掌:“不管怎么说,元瑛公主对尉窈肯定已存不满!”
元贞君:“别多事。我了解元瑛的脾气,谁要是在她面前指责尉窈,她会先疑心、暗查指责者。罢了,这回算计不成,再从别处下手,万不能让赵芷母女全都得势。符庄,野服宴过后,你查清楚尉窈为何威胁游无咎,或许游家值得一用。”
尚书令府的王管事随时接收各处消息,得知主家寻找王普贤、王绍,先带路寻找王普贤。
因为当年家难分别时,只有王普贤记事最清楚。
秋千隅处,刚才尉窈推王普贤荡秋千,现在俩人交换位置,王普贤推动尉窈的欢乐画面,落在王肃眼里,变成女儿委屈求全,强颜欢笑!
亲情在冥冥中总有牵连。
王普贤心中突然有感,偏头看向朝她走过来的伟岸郎君。
尉窈双脚踩地停下悠荡,揖礼:“下官拜谒尚书令。”“嗯。”王肃仔细打量王普贤的相貌,低声道:“随我来。”
尉窈重新轻摇秋千,凝望王普贤的背影,王普贤则几步一回头,二女郎均展开笑容,一个给予鼓励,一个暗道“放心”。
王肃多少次在梦里和妻子、儿女重逢,真重逢了,才发觉自己根本忆不起昔日孩子们的模样。
一时间他想问的话太多,又怕问哪一句都伤了长女的心。
王普贤眼泪夺眶而出,用家乡口音先开口:“父亲,我是普贤。母亲把我们都带来洛阳了,我们都好好的,绍弟也来赴宴了,文殊陪着母亲在客馆。父亲,能再看到你,真好。”
最后几字,泪水倍流。
午宴过后,尉窈和元茂离开尚书令府,王普贤姊弟都留下了,当天,王肃便派管事去谢挚入住的客馆接次女王文殊,他担心元贞君多想,给谢挚的书信是让长女普贤写的。
尉窈夫妻俩今晚在劝学里住。
尉窈在尚书令府采摘蓍草,是因为上乘的蓍草难寻,集市上根本买不到。她阿父尉骃已经把《易经》读通透了,恰需要蓍草尝试卜筮术。
尉骃念诵口诀:“假尔泰筮有常,假尔泰辞有常,尉骃今晚求算……七兵郎长孙城归驯养之五彩鶅禽,五日内踪迹何在?爰质所疑于神于灵,吉凶得失,悔吝忧虑,惟尔有神,尚明告之。”
尉骃所执的蓍草总数不是五十根,而是五十五根。
口诀之后,是分蓍草。
先取出六根放到一边不用,这六根寓意“六爻”。
只使用余下的四十九根蓍草算卦,尉骃是第一次尝试筮术,为防止手指不灵活,就把蓍草全摆在案上推算。
四十九根草茎随意两分,上、下摆放,上面的蓍草寓意天,下面的一堆寓意地。
尉骃学的《易经》原文和注释,包括古老筮仪的口诀,全是尉窈从秘书省背诵后再言语相传,没有留下文字把柄,也绝不会学到错误版本。
鶅禽难得,又难被驯服,京中不少官员知道长孙城归有此珍禽,元茂也知道,在卜筮前把珍禽的样子画出。
画入眼,再入心,随着卦象的推算,五彩鶅禽渐在尉骃心中变成活物,飞翔啼啸,鹰目凶戾!
尉窈和元茂静静等待。尉窈此刻期盼又忐忑着,她没告知白天时游无咎推算的卦象结果,倘若父亲也能算出三天后鶅禽落入鸿池沼泽就好了。
香从铜炉中丝丝缕缕上飘。
时间一点一滴在蓍草的摆放中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