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道庆不禁踌躇,卜筮吉凶的利处是提前做好防备,尽量避开凶险,坏处是一旦占卜结果为“凶”,即使卜筮者根本不会卜筮术,是招摇撞骗的,那他和家人也得好一段日子过不痛快。
游无咎、长孙娥交会眼色,她两家费心谋划这场局,桓道庆是至关重要的傻卒子,她们怎能容这枚棋子退缩!
游无咎在后头一推桓道庆,说道:“我知道桓郎君犹豫什么,郎君让她算,她要是胡说八道,我定然能瞧出来,若她筮法的结果不好,我会求我父亲为郎君再卜筮,破她卜筮之果。”
一语击起千重浪!
“什么?卜筮术能相互破解?”
“如此岂不是跟高手过招一样?”
“高手毕竟少啊,在卜筮方面,游家有真本事,才敢许诺。”
议论声中,桓道庆下了决心,对尉窈说:“我敢算!”
“好,郎君报姓名,年龄,家宅在哪个里坊?如果想卜筮你家里长辈的吉凶,还需告知长辈的姓名,有官职报官职,如此才能算得准。”
“卜筮我!我姓桓,名道庆,住城北闻义里。”
尉窈示意王普贤留在外面,然后她坐到亭中的筵席上,取一根蓍草摆在案上。
游无咎皱眉,刚要斥她取著草的手法都不对,尉窈已开口:“卜筮完了,桓郎君招惹了小人,只要五日内留在家里不外出,便可避过小人陷害的凶险。”
周围一息寂静。
所有人的想法分成了两种。
一些人想:尉窈卜筮术太厉害了!
另些人想:逗着玩呢,算得比扔草棍还快!
游无咎:“尉……”
尉窈声起,和对方同时:“我赠游女郎一卦。五日内,你父亲有掉牙的凶灾。”
说完了,她才扔出一根蓍草,故意再掉一根,然后看向长孙娥:“蓍草出,卦必算,那我再赠长孙女郎一卦,五日内,你父亲同样有掉牙的凶灾。”
桓道庆放了心,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。
游无咎:“尉窈,你根本不是卜筮,你分明仗着你母亲是猛士,想明着害我父亲!”
尉窈:“你既然认识我,刚才怂恿桓郎君的时候,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呢?”
游无咎:“少说废话!诸位郎君、女郎,烦请给我做个见证,如果我父亲被人伤害打掉了牙齿,就是尉窈一家在行凶!”
尉窈捏第四根蓍草放到案上,说道:“原本你父亲只有一灾,因你无知张狂,又增了断骨之祸。长孙女郎,我有第五卦,是福卦,可助你父亲免灾,也可转为祸卦。你怎么选?”
长孙娥不敢拿父亲的安危置气,小声道:“我选福卦。”
木亭外面。
元瑛公主先赞扬:“的确聪明,寥寥数语就挑拨了那俩女郎,不过……”她语气转为不悦,“赵芷要是真为了给女儿出气,伤害游家和长孙家的官员,百姓最后埋怨的,是陛下任用奸臣。”
七殿下不同意:“可刚才很明显是游女郎、长孙女郎合起伙来欺负尉窈啊,许她们做坏事在先,凭什么不许尉窈报复回去。”
元瑛教育道:“尉窈可以报复那二女郎,但是不能把私怨扩大,伤朝廷官员的体面。”
七殿下把脸扭一边:“哼。”
元瑛不管幼弟在闹脾气,步入亭中。
“我是长乐公主元瑛,替游女郎讨一福卦。”亭外的人不敢继续滞留瞧热闹,顷刻间散去。
尉窈、游无咎、长孙娥赶紧向公主揖礼。
尉窈:“公主恕罪,下官不会卜筮术,无福卦给游女郎。”
游女郎俩人从揖了礼到现在一直垂着头,不敢吭声。
元瑛:“会不会卜筮术,往后都莫在外面炫耀。好了,园中景色许多,多走走看看方能开阔心境。”
等尉窈几人离开,元瑛独问于宝映:“你觉得尉窈刚才的话,有没有暗指?”
于宝映思索着摇摇头:“听不出来。”
“是啊,我也听不出来。”元瑛望着尉窈的背影,既担忧又惋惜,担忧尉窈这个年纪就狡智到令人猜不出心思,惋惜尉窈缺高贵出身,不然就能入宫为妃,比于宝映更适合做皇后。
尉窈和王普贤往园林深处走,逐渐听到念经敲玉磬的声音,原来是长公主请了僧尼在此搭棚,建立法布施和财布施。
诵佛经即为法布施,助人心境坦然。
财布施就是从祈愿筒里抽签,签上是城中贫困百姓许的愿,抽到什么,就按签上写的做,帮助百姓度过艰难。
王普贤以为尉窈将和别的宾客一样去抽签,可是尉窈只好奇旁观几眼,就从棚边走过去。
王普贤信佛,她又回了一下头,恰看到执竹筒的女尼在看她们,尽管女尼没有慌张,可王普贤还是觉得不对劲。
她问尉窈:“尉女郎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?”
“你想问我,宾客在这里抽签布施,既能帮助百姓,又能结好长公主,为什么别人都上前,但是我避开了?”
王普贤点头:“嗯。”
尉窈:“在平城的时候,有富贵人家做过类似的布施,宾客抽到签后,按签上写的找到那户百姓,帮他们修屋子,还帮他们治好病畜,可是一场风雨夜来临,这家百姓的屋顶塌了,掉下来的瓦砸死了家里瘫痪的老翁,好心的宾客因此事进了监牢。”
王普贤瞠目:“啊?”
尉窈继续道:“所以施善行为,最好响应官府的政令,在允许的地方给百姓广施粥。如果只救助一、两户人家,必须查清楚受灾人家的来历,平时好积善还是好作恶,再决定帮不帮他们。”
“对,还是你想得周全,施善施的是财,不是把脑子也施出去。”
尉窈没想到王普贤能说出这么逗趣的话,俩女郎说笑间,陌生渐无,友情渐立。
王普贤心想,齐地之人经常挖苦鲜卑人是索虏,蛮勇无谋,这种自以为是才叫愚蠢!她来野服宴不到一个时辰,已经见识到尉窈和元瑛公主的聪明。
“看,那边好多秋千啊。”
尉窈俩人荡秋千的时候,尚书令王肃进府。
他步入寝居,元贞君正在阅看宾客名录,她浅浅笑着把名录递给他:“中午的宴席,夫君得陪我一起。”
王肃没在意名录,搁到一边回应妻子:“我急着回来自然要陪你。”
元贞君嗔他一眼,把名录重新放他手里。“我发请柬时,许宾客可带一同伴赴宴,只有元茂、尉窈夫妻俩带了同伴来。夫君看看他们叫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