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懂什么?”二公主眼中恨意汹涌,仿佛她人生中所有的不幸,都是贤妃赋予的。
她生来便失去了母妃,有人说她八字不好,才会克母。寄养在贤妃宫里的那几年,虽然贤妃表面待她一样,实际真正关心的人只有大皇兄。
无母无兄弟的她,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贤妃、讨好大皇兄,做一个永远乖巧贴心的二公主。直到十四岁那年,她遇到刘大人家的大公子。
与他在一起,她学会了真诚的笑,她可以不完美,可以不善解人意,不需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。
他们约好,等她年满十六后,刘郎就进宫向父皇求娶她。然而就在她年满十六岁的前夕,刘家满门被打入天牢,斩首、流放者无数。
她去天牢探望刘郎,说要给他求情,可是刘郎却说,刘家犯下滔天大错,落到这个下场是报应。
他说,要她忘了他。
她对他说,她要等他回来。
可是他死了,在流放途中死了。负责押送刘家的人,正是贤妃母族的旁支亲戚。生她者,爱她者,都死在了贤妃手里。
她闭上眼,不愿意接受自己所有计谋都失败的结局:“你走吧,我不想再见你。”
“养只猫狗都有感情,更何况养大一个人。”贤妃面上的幸灾乐祸渐渐被忧伤取代:“当年你母妃生你的时候,太后与陛下都守在外面,你以为本宫有那么大的手段,能在太后娘娘与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手脚?”
“你若是因为失去了母亲,才会对本宫产生扭曲的怨恨,本宫看在这些年的母女情分上,不怪你。”贤妃站起身:“可你处处算计本宫,还与他国皇子勾结,全然不顾这一切会给我们大晋带来什么样的灾难。你做这一切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你的父皇,有没有想过天下百姓?”
“你父皇待你不好?”贤妃问:“这些年来,他何曾忽视过你,冷待过你?”
“因为我不像你,父皇对你一点点好,就心满意足。”二公主冷笑:“好?他最喜欢的,一直都是太子,而不是我。”
贤妃沉默良久:“事实证明,陛下更喜欢太子是有道理的。”
若是最喜爱的孩子变成白眼狼,那得多痛心?
贤妃叹息一声,转身准备离开时,忽然道:“以前不知道你与刘家长子有私情,所以有件事就没有跟你说过。刘家长子非病故,而是自杀。陛下怜他一片赤子之心,不愿世人笑他懦弱,才对外宣称他病故。”
二公主怔怔地看着贤妃的背影,良久后,她摸着脸上的泪,声音凄厉地大笑起来。
好不容易睡了两天好觉的大理寺众人,在抓住贺远亭这条大鱼以后,又开始忙乱起来。
不出他们所料,与谢家勾结的玳瑁人,果然就是这位三皇子。
“贺远亭好深的心计,他派往晋国的暗探与谋士,竟然都不知道他私下与谢家也有来往。”苟敬祺翻着卷宗,简直对贺远亭的一桩桩计划叹为观止。
“刺杀文臣,想要挑起文武官员的矛盾,啧啧啧。”
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,计谋再好,也比不上下毒的食物被花家侍女一脚踹倒。这个文臣不仅没死,还被福寿郡主派人安全地送到了流放之地。
潜伏在容妃娘家的小厮,准备趁乱杀死贤妃娘家侄儿,结果因为福寿郡主意外出现,计划失败。
派杀手刺杀太子,不管成功与否,都打算把黑锅扔到英王身上,哪知福寿郡主不小心摔倒,影响了杀手发挥。
后面还有不少阴谋诡计,每一桩计划,只要成功都会给大晋带来无数的麻烦。但还是那句老话,人算不如……天算。
“福寿郡主虽然体弱多病,但是为咱们大晋立下的功劳,不比她的三位兄长少。”苟敬祺把卷宗收起来,把它们装进卷筒。拿起桌边的密封纸,贴在了卷筒上,再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少卿印章。
裴济怀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苟敬祺,把自己的少卿印章拿出来,同样在上面留了印。
卷筒转送到大理寺卿张硕手上,张硕拿着这份沉甸甸的卷筒,长长叹息一声,这个看似普通的卷筒里,装着的却是近几年的风云变幻,以及两个国家的未来。
好在,上天保佑的是他们大晋。
他在密封纸上盖上最后一个印,起身把这份卷筒,封存在了大理寺的绝密档案中。或许千百年后,会有后人发现这份卷筒,窥得近几年的风雨变幻。
咔嗒。
铜锁落下,锁住的不仅是卷筒,亦是针对大晋的阴谋诡计。
七月流火,京城已经变得凉爽了一些。
花琉璃坐在东宫的凉亭中,悠闲地吃得冰碗,东宫的宫女太监殷切地围在她身边,好不悠闲。
刚从宸阳宫忙完,赶回东宫的太子看到这一幕,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,恹恹道:“琉璃,我的手腕好累,你帮我揉揉。”
花琉璃喂了他一勺子玫瑰冰,放下碗开始帮他揉手:“殿下辛苦了。”
“知道有你在宫里等我,我就觉得不辛苦了。”太子单手拿着勺子吃玫瑰冰,看着花琉璃白嫩嫩的脸,心下想,他喜欢的姑娘,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。
看着她的侧脸,太子有些失神,忽然道:“琉璃。”
“嗯?”花琉璃微笑着看他。
“还有二十多天就是我们的成亲大礼了。”太子把花琉璃的手,握进自己的掌心:“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,对不对?”
花琉璃抬头看他,轻笑出声:“对。”
“我这么好看,你拥有了我,就不会再想养面首这种事了吧?”太子的内心,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害怕。
“殿下,你忘了?”花琉璃伸出手指,在太子胸口处轻轻点了点:“我早就说过,见过殿下你以后,世间万千男儿,都不过尔尔。”
太子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,眼神温柔缠绵:“我记得,我会记住一辈子。”
八月初八,太子殿下大婚在即,礼部上下忙得晕头转向,一会儿跑去花家议定大婚流程,一会儿去宫里跟陛下汇报进度。
昌隆帝对太子大婚的典礼要求十分简单粗暴,要隆重、要大、要热闹。
京城里某些还盼着太子被废的官员,看完礼部拟定的大婚流程后,内心希望的火苗几乎要熄灭了。
今天的陛下依旧对太子很好,太子仍然没有被废呢。
清河书院中,杜琇莹刚整理完一卷书籍,接到了一份烫金的请柬。
她翻开请柬,上面是花琉璃亲笔书写的字体。
看完这份请柬,杜琇莹无声地笑了。从她决定不嫁给太子时,就知道她这一生并不适合跟任何男人共度一生。
不过,看到自己的好友大婚,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。
在书院待了好几个月的她,第一次决定下山。
书院的学子与先生并不愿意让一个女人来担任山长,只是碍于杜琇莹乃是杜太师亲手教养出来的孙女,大家才勉强答应下来。
杜琇莹来到书院以后,很快凭借自己的学识获得所有人的尊敬,学子们见她离开书院,都吓了一跳,难道山长不打算待在这里了?
学子们又上前挽留的,有上前劝说的,好不热闹。
“你们想到哪去了?”杜琇莹嘴角露出笑意:“我有一好友,即将成亲,我去参加她的婚礼。”
众人既惊讶,又恍然,整日里沉迷学识的山长,也有朋友?
“山长,不知您的朋友是?”一位助教不放心,厚着脸皮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“花将军与卫将军之女,福寿郡主。”
众人更加震惊,山长的好友竟然是未来的太子妃?曾经说过新山长坏话的人更是忐忑不安,怕被报复。
杜琇莹看了眼众人的面色,淡笑一下,转身下了山。
八月初十,花府上下都在忙碌,唯有花琉璃这个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,最为悠闲。她住的院子,已经挂上了红绫,贴上了双喜字。
怕花琉璃大婚前紧张,嘉敏特意赶过来陪她。吃着瓜果,磕着瓜子,嘉敏在花琉璃脸上,实在找不到所谓的紧张情绪。
其实也对,真正紧张的人应该是太子表哥,谁能想到这位看起来娇弱的郡主,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人物?
“你说想做史上留名的病弱美人,其实是骗我的吧?”离开花府前,嘉敏忽然道:“花家手握兵权,你身为花家唯一的女儿,不管嫁给哪位皇子,都有能引起皇子之间的纷争。不管嫁给哪个权贵之子,也都有可能引来党派的斗争。”
“你做的这一切,都是为了朝廷安宁,为了花家平安,对不对?”
花琉璃眨了眨眼:“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厉害?”
嘉敏面颊微红,扭过头道:“若不是太子主动想要娶你,你是不是会牺牲自己一辈子,即使遇到喜欢的人,也会终身不嫁?”
“不要胡思乱想。”花琉璃轻笑出声:“年轻小姑娘想太多,会掉头发的。”
最近确实有些脱发的嘉敏沉默了,她瞥了眼花琉璃浓密的乌发,一脸麻木:“打扰了,告辞。”
既生嘉敏,何生琉璃啊!
八月十二,大吉,天气晴朗,整座京城都被漫天的红所包围。
花琉璃很少穿上红色,换上红色嫁衣的她,眉眼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。
花家大哥大嫂、二哥二嫂都从边关赶回京城,一大家人看她的眼神既欣慰又带着几分担忧。
“小妹啊。”沉稳的花家大哥,花景逸语重心长道:“有事不要急,能动口的时候,咱们坚决不动手啊。”
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。
皇宫里,太子穿着大红喜服,骑着高头大马,喜滋滋地出了皇宫,去花家接自己未来的太子妃。
昌隆帝站在观景台上,看着迎亲队伍走出宫门,欣慰一笑,对赵三财道:“福寿郡主温柔善良,又是元溯自己喜欢的姑娘,朕总算是放心了。”
“陛下说得是。”赵三财也是满脸的笑容。
唯有挤在花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有些奇怪,别人家嫁女儿,都是垂泪不舍,为何花家的人嫁女儿没人哭就算了,神情为何还如此凝重?
花景逸把花琉璃背进花轿里,转身对骑在马背上的太子拱手道:“殿下,您……”
还是多保重吧。
“大舅兄。”太子笑意盎然,眼神亮闪闪地看着花景逸。
面对这张满是喜悦的脸,花景逸的良心有一点痛,回了一个堪称娘家人面对女婿时最温柔的笑脸。
花轿抬进宫,经过一道又一道繁复的礼仪后,小两口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床上。
坐下的时候,还被铺在被子下面的桂圆、红枣、花生等物膈着了屁股。
“好累。”花琉璃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,哼唧着让太子帮她取头冠。
太子笑着帮她取下头冠,与她并排趴在一起,两人面对面望着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“殿下,你的脸好像有些红。”花琉璃拉了拉太子的脸颊。
太子:“这是高兴红的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是在害羞。”花琉璃眼睛笑成了弯月。
“我没有害羞。”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:“还有,你不该再叫我殿下。”
“那叫你什么?”
“叫我……夫君,或是唤我的名字,元溯。”
两人手指交扣在一起,就像是两人的人生,原以为不会有太多的交集,最后却成为彼此最深的牵绊。
“我们注定有缘。”太子笑:“你还在卫将军肚子里时,我们就已经相遇。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偷偷祝愿,卫将军肚子里的小宝宝,一定要平安生下来。”
“上天听到了我的话。”
所以让我们再次相遇,相知,相识,相爱,最后走在了一起。
两人额头相抵,甜蜜无比。
在这满室的红里,他们才是最美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