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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曲并不成曲调, 幸而声音如清溪, 模糊哼来别有一番山泉叮咚的宁神之感。
    察觉到顾菀的呼吸平缓, 已然入睡, 谢锦安轻手轻脚地起身, 吹熄床头的一盏高灯,只留下床尾的小盏烛台。
    谢锦安垂眼一扫,就看到了顾菀先前放在怀中认真研究的本子,不由得拿起看了一遍。
    经营铺子……他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。
    但如今提起,倒是有些贸然,还是缓缓图之的好。
    *
    顾菀觉得自己不过是处理了些府中的事务,转瞬间就到了三日后的归宁之日。
    照旧是谢锦安轻柔地将顾菀唤起。
    “来王府不过三天,我倒是变懒了许多。”顾菀靠在绣鸳鸯戏水的引枕之上,从心到身都是全然的放松。
    她舒展了腰身,面上含笑如春露:“还要多谢王爷每晚为我按揉,如今腰是一点儿都不酸疼了,还感觉十分有劲儿……如果可以的话,我说不定能一口气挑上十担水。”
    “我向皇祖母求了李管家来,就是想让阿菀轻松享福的。”谢锦安经过三日的观察学习,已然是能独自弄好里衣上穿的曲领衫,今日兴致勃勃地让顾菀瞧瞧他系曲领衫的手艺。
    他垂下眼睫,修长的指尖像翻飞蝴蝶,一边绕出一个漂亮结,一边笑道:“至于挑水的活计,阿菀还是交给我来做吧。我刚向夏太医寻了揉按之法,将阿菀给按好,可舍不得阿菀再累着。”
    “既然我腰已经不酸了,今晚王爷就不必再费力了。”顾菀面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:“等晚上回来,我亲自沏一壶时兴的果子茶,算答谢王爷,好不好?”
    “自然是好的。”谢锦安眼中划过期待,旋而又极快地闪过一抹暗火,低低笑道:“等喝完茶,就可以早些熄灯了。”
    顾菀一时未明谢锦安暗藏的话中之意,含笑点了头。
    随后眉尖就覆上了一抹愁色,对谢锦安轻声道:“等会儿回镇国公府,镇国公定然是会找准机会与你单独讲话的,无外乎就是想借你谋取更多的功名利禄。王爷只管不要理会就好,今日是归宁之日,镇国公是没有胆子敢闹出来的。”
    顶多就是见谢锦安不好说话,转而将压力都投向她罢了。
    顾菀是一点儿都无所谓的。
    如今她有封诰、有靖北王妃、有太后的喜欢,镇国公不过是个下一代就要被收回的虚爵,再怎样向施压让她吹枕头风,隔着那么远的一个距离,几句“身子不爽”“要进宫陪伴太后”就能将镇国公打发了。
    横竖镇国公也不能住在肃王府的床底下,听着她有没有向肃王举荐娘家。
    但顾菀并不希望看到镇国公借着她为借口,刻意与谢锦安搭话,或是以谢锦安为中介达成某种目的。即便两样都没有,顾菀亦不想看镇国公接近谢锦安。
    就像人们看见脏污落在鲜花翠竹旁边,便会下意识地将那脏污扫除,继而更怜惜起鲜花翠竹来,誓必要将对花竹更加呵护。
    “我知道的。”谢锦安的指尖划过顾菀柔顺的青丝,眼底有如青丝般柔和的笑意:“镇国公对阿菀不好,我自然也不会将他当岳父看待。”
    “阿菀放心,我很有分寸的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镇国公府门前,已然是站满了人。
    最前头打头的便是满面笑容的镇国公,身边是笑面和蔼的老夫人,身后神色平淡却又不得不挤出微笑的,自然就是蓝氏与顾莲。
    “望儿怎地没来?”镇国公扫视一圈,没发现自己的嫡子,转头冷声问蓝氏:“今儿可是他妹妹回门归宁的大日子,昨日本国公还叮嘱了他,一定要来的。”
    蓝氏闻言,第一反应就是:顾菀不过是个庶出的小贱.人!虽然攀上了高枝儿,但也配与她的望儿论兄妹?
    心中虽如此想,蓝氏却不敢在面上表示出来,反而对着镇国公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:“望儿早晨来回过我了,说是刚刚分到个好官职,希望能勤勉些,给上头留下好印象,年底时得一个好的考评,也能早些升迁呢。”
    想起自己得了二甲前三、今日被授官入翰林院的嫡子,镇国公不满的面色就平静了些许,颔首道:“这也就罢了,到底是他想上进。回头你和菀儿与肃王道个歉,再赔个礼,不能让人家心生不满。”
    他这些日子,可是借着肃王这个好女婿,获得了不少的钱财。
    府中的燃眉之急也解决了些。
    见蓝氏应下,镇国公就将目光移开,正看到从长街尽头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。
    四马前驾,护卫在旁,马车外观缀以银色流苏。
    是皇子出行的马车依仗。
    “快、快些将鞭炮点上!”镇国公挥了挥手,颇为激动地管家吩咐。
    他这两日向旁人着意打听了肃王的一些事情,知道肃王是个喜欢排场的性子,从前赏花游街都是大张旗鼓的。因此,镇国公连夜吩咐了管家,今日准备了许多炮仗,正好热闹一番。
    岂知马车一掀开,镇国公就对上一双桃花眸。
    本该是偏柔软多情的眼型,在此刻并无一份软弱欣喜的神情,而是淡然平静,甚至有几分沉冷。
    让镇国公有一瞬联想起暴风雨降至的晴空。
    瞧着颇为晴好,但微煦的日光下有密布的阴云,敛在隐秘处,只等暖人心扉的日光离开,再露出引人窒息胆寒的乌色,宣告暴雨的来临。
    未及镇国公细看,谢锦安就翻身下了马车,旋即就向车厢内伸出手,神色温柔认真地扶着顾菀下车。
    周边一片热闹的鞭炮声,哔哩啪啦地,有点成亲那一日的喜庆意味。
    谢锦安和顾菀彼此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奈与不解。
    “菀儿与肃王殿下回来了!快给为父看一看!”镇国公不知二人情绪,笑着上前,想拍一拍臂膀以示亲近。
    谢锦安携着顾菀往旁边略靠一步,让镇国公的手险险擦过衣裳,与顾菀一道儿,先唤了老夫人一句祖母,然后对着镇国公与蓝氏点头,也算是打过了招呼。
    “嗳呦嗳呦,哪里当得起王爷与王妃的这一句祖母。”老夫人近日的精神比管家时好上了不少,面色红润,望着顾菀的眼眸中时满心的疼爱:“快些进屋说话,外头的风大呢。”
    顾菀的手被谢锦安勾着,面对老夫人时容色含笑,比从前更添了一份温婉从容。
    趁着镇国公强行开口说话的时候,她的目光轻扫过后头站着的顾莲、顾芊与顾萱。
    顾芊对着她明快一笑。
    许是这些日子的掌家经验,让顾芊看上去自信亮眼了不少。
    褪去了积年的木讷拘谨,她瞧着也是位清秀动人的官家小姐。
    而顾莲和顾萱身上都有同一种变化:身形变得消瘦了些,神情不如第一回 见时那样张扬,都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无力感。
    相比之下,顾萱格外有一种悄无声息的挣扎,似是找准了方向
    顾莲如往日一样的完美端庄之下,则藏着一种被困在原地的迷茫——她知道要去的方向,明白该如何接近,只是那个地方已经被关上了大门,不再愿意被她接近。
    再细细看去,顾莲的眸中还泛着细细的血丝,是彻夜不眠、点灯苦思的模样。
    她的鬓边簪着一串精致的白玉珠花。
    还有些眼熟。
    眼熟到顾菀愉快地勾起了唇角,嗓音轻快地向顾莲三人依次问了好。
    顾莲眨了眨因熬夜而酸涩的双眼,下意识地望向顾菀。
    干涩的喉咙中发出一声不甘的轻叹。
    即便她看不起顾菀的庶出身份,厌恶顾菀比她美艳的容貌,此刻的顾莲也不得不承认,顾菀成婚后,并没有像蓝氏所期盼的那样,因移栽在贫瘠的土地上而枯萎。
    反而、反而像得到了甘霖仙露的滋润,变得愈加饱满盛放。
    珠钗映容,不减姝色。
    与轩然俊丽的肃王站在一块儿,真真儿是天作之合的一对。
    第90章 第九十章(修)
    ◎谢锦安挠了挠顾菀掌心◎
    顾莲心中不可遏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。
    眼中的酸涩之感慢慢延申到了心中, 带来一种难以抑制的怨气与不忿。
    明明……她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。
    这样被众星捧月、珠光绕身的场景中心,理应是她才对。
    就算不是她,也该是旁的高门嫡女, 才能让她顾莲信服。
    最不该享受的人,便是顾菀。
    若、若是如今这样一副场景,换成她与太子殿下,那该多好啊。
    这样想着, 顾莲就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:她还不能这样埋怨,即便有这样的想法,她也不能表现出来。
    因为,她正是有求于顾菀的时候。
    昔日只用眼角余光瞥过的庶妹,如今摇身一变, 成了她身边最容易知晓太子行踪的人。
    顾莲抚了抚鬓边的白玉珠花, 对爱情、对权势的向往,战胜了心中的一点儿不情愿,
    她向前站了一步,对着顾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:“臣女恭迎肃王妃与肃王殿下回府归宁。”
    顾莲行礼行得突然, 语气又是从未有过的恭谨,不光是她身后的顾萱顾芊,就连蓝氏都吓了一跳,想上前扶起女儿。
    然而手刚伸出去, 蓝氏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:按照现在的身份,她的女儿给顾菀行礼是应当的, 若她出去拦, 那这可就能让人嚼说不懂礼数了。
    顾芊和顾萱在短暂的惊讶之中, 跟着顾莲行了礼。
    顾菀望着顾莲微微一笑, 伸手虚虚扶了顾莲一下:“长姐与妹妹们快些请起, 都是自家姐妹,如此倒是生分了。”
    “如今在外人面前,自然要讲究礼数。”顾莲笑容和婉,敛去了面上所有的情绪,像一株楚楚动人的莲:“等会儿进了府中,照旧是姐妹们叙旧说话的。”
    老夫人在一旁看得欢喜,以为是顾莲转了心意,知晓从前的错处,要放下心头被蓝氏教歪的坏念头,准备与庶妹们和谐相处,共同营造和睦团结的家族了。
    于是道了一连串的“好”,夸了顾莲懂事。
    镇国公亦是找准机会开口,对顾菀说道:“你从出嫁到现在,不光为父和你祖母,还有你长姐,都十分想你呢。”他的眼中流淌着几分精明。
    就在准备回话的档口,顾菀的手心忽而被挠了挠,像握如一根并不安分的羽毛,酥酥痒痒、若即若离的,还夹着几分亲昵。
    她用了几分力气,将谢锦安作恶的指尖握住,递过去一个温软的眼神。
    顾菀以为,是谢锦安不喜欢这样假模假样客套场景,于是用眼神送去安抚的意味:只今日一天罢了,过了归宁之日,往后她再回镇国公府,也就不必他陪着了。
    谢锦安却是误会了: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的确是无聊,但若是陪着顾菀,亦能忍受。只是顾菀自下马车就没怎么看过他,他就伸手触了触阿菀的掌心,以求关注。
    对上顾菀含着绵软的目光,他心中就是一叹:这周围一群人中,夹着不少的豺狼虎豹,阿菀这般应付下去,可怎么受得了呢?
    “进去再说罢。”谢锦安压底嗓音,淡淡道了一句。
    镇国公立时将滚在舌尖上的拉拢之语咽下,笑容中掺杂了一丝谄色:“肃王殿下说的是,快些进去,才好多说说话。”
    随后,就让众人簇拥着顾菀与谢锦安进去。
    顾菀挽着老夫人的手,笑道:“祖母,咱们不去正厅肃正正地待着讲话,去寿梧园围着茶炉说笑好不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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